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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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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縱

雁京。

宣王府書房中一片死寂,幽暗的燭火無風自動。

祁暉瑉沈默地盯著書桌上的那封密信。密信上的字跡,隨著燭光的跳動扭曲著,好似可怖的惡鬼正張牙舞爪,想要沖破那張薄薄的宣紙,撲到祁暉瑉身上撕咬。

下首的幕僚們也都已知曉密信上的消息,他們站在祁暉瑉面前,等待著他的決策。

書房內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幾乎喘不過氣,終於有人沈不住氣,忍不住開口喚道:“殿下,如今形勢緊迫,還請您早做決斷。”

祁暉瑉依舊沒有說話,他在想,寧家人是不是天生就與他犯沖?

只是一個普通的上巳節,寧玉瑤就能看見春玉婭,看到也就罷了,她居然還能聯系到歸霞草,就因為她,使得他精心布置的計劃功虧一簣。他動用了許多暗樁,探查許久才得知真正的罪魁禍首原來是她!

到了端午節又莫名其妙地跑去謝家莊子賞石榴花,她這一去,養在莊子裏的刺客來不及躲避,直接就與他們撞了個正著。

更不提在掖州時,她竟然頂替了太子,讓太子平安回京。

本以為經歷了這麽多事情,寧玉瑤會就此命喪掖州,可誰能想到,她又跑去了蒼荻國都,而且還帶著他與蒼荻國師的密謀信件逃回來。

祁暉瑉心中暗恨,怒喝道:“這麽多人追殺寧玉瑤,她居然都死不了!那姓秦的當真如此厲害?”

幕僚們一個個低垂著頭,大氣都不敢出。

祁暉瑉怒不可遏,隨手將手邊的鎮紙狠狠地砸向一個八字胡的文弱中年男子,大聲喝道:“說話!不是你總說秦熠只是個靠父親蒙蔭的浪蕩敗家子嗎!”

那八字胡男子不敢躲閃,被鎮紙砸得頭破血流。

他驚慌失措地趴在地上,連連求饒:“殿下……小的……”

他吶吶半晌,卻不知該如何替自己辯解,只得無奈地閉上了嘴,伏跪在地上,心中苦不堪言。

秦熠初上戰場才十四歲,就立下赫赫戰功。他便以為是秦柏將自己的功勞按在自己兒子頭上,否則一個半大小子哪來那麽大的能耐。

卻沒想過秦熠是真有本事,一時輕敵竟然釀下如此大禍。

站在一旁的其他幕僚沒有人為他求情。他們早就勸過宣王,秦柏為人正直,絕不會幹出讓自己兒子冒領戰功的事來。

也不知道這人給王爺灌了什麽迷魂藥,王爺居然也篤定秦柏就算正直也會有私心,秦熠一個十來歲的毛頭小子能有什麽本事。

如今事實證明,秦熠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他的武藝絕對在秦柏之上。

不過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殿下,”一直這樣僵持也不是辦法,一名幕僚硬著頭皮請示道,“現在長公主和秦柏已經帶兵守在雲雪山脈外,我們的人被清理大半。剩下的人不能再去送死了,寧玉瑤和秦熠也已經逃進雲雪山脈,他們匯合是必然之事。一旦長公主拿到信件……”

剩下的話,幕僚沒有說出口,但在場眾人都明白他的未盡之意。這可是叛國同敵的大罪啊!即便殿下是皇長子,陛下也饒不了他。

祁暉瑉閉上眼睛,緊緊地咬住後槽牙,祁婧惠!秦柏!都是你們逼我的,既然如此,不如背水一戰。

他下定決心,睜開眼下令:“去通知其他人,召集人馬準備行動。”

幕僚們得令,躬身退下,迅速向其他官員府邸跑去。

那名趴跪在地上滿頭鮮血的八字胡男人也顧不上處理傷口,跟著同僚們迅速離開宣王府。

現在他只盼能夠將此事辦成,或許還能將功折罪,讓殿下饒他一命。

雁京城內,數位大宸官員府邸的後門在夜色中被悄悄敲響。

官員們的神色在夜色下晦暗不明,他們從未想過會走到這一步,如今已無退路。

“請回稟殿下,三日後臣必會全力以赴。”

無人知曉的隱蔽角落,源源不斷的人悄然朝著雁京湧來。

夜色漸漸褪去,天緩緩亮了起來。絢爛的朝霞映照在天邊,各種色彩交織在一起,給大地披上了一層瑰麗的光彩。

寧玉瑤在侍衛背上醒來,她揉了揉睡眼朦朧的眼睛,下意識喚了一聲:“熠哥哥,我昨晚夢到娘親了。”

話音剛落,她頭上的兜帽被掀開,一只柔軟細膩的手撫上她的臉頰,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乖瑤兒,娘在這裏。”

“娘!”寧玉瑤驚喜地瞪大眼睛,看著面前含笑扶著她後背的母親,再轉頭看向圍繞著他們的侍衛。終於確信,她已經回到了母親身邊,臉上也不由得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娘,熠哥哥呢?”寧玉瑤又四處張望,目光所及之處皆是冰雪皚皚,不見秦熠的身影。

祁婧惠心中無奈,怎麽一睜眼就是秦熠?不過這一年來他們一同歷經生死,想必早已習慣了彼此的陪伴。

她伸手將寧玉瑤粘在臉頰上的亂發輕輕別到耳後,柔聲說道:“他跟秦將軍在後面呢。”

“秦將軍也來啦?”寧玉瑤聞言,心中羞赧。昨晚只顧著和娘親說話,滿心歡喜讓她沒註意到身邊還有其他人。

不多時,秦柏和秦熠得知寧玉瑤醒來,一同走上前來。

“明安郡主休息得可好?”

“秦將軍,請恕明安失禮。”明安本想下來行禮,但她此刻被包得嚴嚴實實,動彈不得。

秦熠自然不會在意,他笑瞇瞇地說:“郡主能平安回來就好,不必在乎那些虛禮。”

祁婧惠在一旁,摸著女兒剛露出一會兒就有些發涼的臉,“瑤兒要不要再休息會兒,再走一個時辰我們就能出去了。”

“不用,”寧玉瑤搖頭,她轉頭望向走到她另一側的秦熠,問道:“熠哥哥,你將這些時日的事告訴娘親和將軍了嗎?”

“還沒呢。”秦熠也是剛醒來不久,跟他爹還沒說上幾句話就過來了。

“那我來說,我來說。”寧玉瑤興致勃勃道。

這等小事,秦熠自然不會跟她爭搶。

寧玉瑤一臉神秘地問祁婧惠:“娘,秦將軍,你們知道朱旦英嗎?”

“蒼荻的朱家人?”祁婧惠思索著問道。

寧玉瑤用力點頭。

祁婧惠笑道:“大宸的老仇人,我們老一輩自然都是知道的。”

“朱旦英被我殺啦!”寧玉瑤驕傲地昂起頭。

祁婧惠和秦柏都驚訝地看著她,周圍的兵士們也都是滿臉讚嘆。

朱旦英在大宸燒殺擄掠的事情哪個大宸兵將不知道?又有誰不對他恨之入骨?如今竟被大宸郡主了結,怎不大快人心?

“乖瑤兒,你怎麽做到的?”祁婧惠趕緊問道。

寧玉瑤從他們在啟寧鎮司殿見到那個小男孩說起,繪聲繪色地講述他們二人一路在朱家招搖撞騙,讓朱旦英的病越治越嚴重,最後一把火把朱家的百年基業燒了個精光。

“瑤兒真厲害,”祁婧惠看著寧玉瑤得意的表情,心中滿是欣慰。她壓下對女兒的心疼,笑著問:“瑤兒的醫術又是從何學來的?”

離開雁京時,瑤兒的醫術之差,糊弄人都不太像樣,在蒼荻必然得有幾分本事才能夠唬住朱家人。

“是跟一位姓江的老人學的,熠哥哥當初受了重傷也是江老救的。”寧玉瑤又簡單地說了小谷村的事情。

秦柏這才知道,兒子當初竟然命懸一線。他後怕地拍了拍身邊兒子健壯的肩膀,“這位江老醫術精湛,對我們秦家有大恩。不如找個機會將他接出來,也好報答他的恩情。”

“可是江老已經九十高齡了,”寧玉瑤神色黯然,“江老說他已經經不起折騰了。”

姓江的九十歲大宸醫者?祁婧惠心頭一動,趕緊問道:“你可知道江老的名諱?”

“江老沒說過,”寧玉瑤看著母親皺起的眉頭,輕聲問道:“這位江老有什麽問題嗎?”

既然不知道名諱,那便罷了。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她笑著安撫女兒,“無事,只是想起一位老神醫。”

一旁的秦熠見他們出去的方向是離錦州營最近的路,問秦柏:“爹,錦州營裏的叛軍抓到了?”

“你也知道?”秦柏挑眉。

“嗯,我們找到的信件裏有幾個錦州武將的名字。”秦熠解釋道。

這條路確實是出冰川最近的路,但也因為離錦州營太近,秦熠本打算帶著寧玉瑤繞道從另一邊出山,盡量繞開錦州軍。

說起信件,秦柏臉色一正,嚴肅道:“馬上就要到大營了,等下我們再詳談。”

雲雪山脈的出口就在不遠處,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已經能夠清晰地看到外面那與山脈內截然不同的黃褐色土地。

等到徹底踏出雲雪山脈,寧玉瑤轉頭,再次看向那片冰山。

清晨的陽光灑在雲雪山脈上,給整個山脈鍍上了一層金色,宛若一片金山矗立在天地之間,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誰能想到如此美麗的地方,裏面卻危機重重。

寧玉瑤收回目光,從侍衛的背上下來,脫下厚重的熊皮鬥篷,換上祁婧惠帶來的輕便火紅狐裘。

祁婧惠本想讓女兒回營帳休息,但寧玉瑤不願意,她亦步亦趨地跟在母親身後,眼巴巴地看著母親,祁婧惠心軟,便由著女兒跟進了主帳。

吩咐侍衛端來熱水,祁婧惠親自幫寧玉瑤擦幹凈臉,再將女兒淩亂的頭發梳理整齊,簡單地紮了個辮子。

隨後才打開寧玉瑤交給她的小包裹。剛打開,映入眼簾的就是一顆碩大的夜明珠。

秦柏不禁謔了一聲,驚訝道:“你們從哪弄來的好東西。”

秦熠笑嘻嘻地說道:“祈月杖上拆下來的,國師那個老頭子用這麽好的東西太糟蹋了,送給玉……明安剛好。”

“玉”字剛說出口,秦柏就狠狠地瞪了過去。秦熠一時順口沒反應過來,他尷尬地嘿嘿傻笑著,試圖糊弄過去。

這段時日寧玉瑤雖然習慣聽秦熠叫她的閨名,但此刻當著這麽多長輩的面,她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她低著頭,臉色緋紅,不敢看母親的臉。

祁婧惠把玩著手中的夜明珠,只當沒聽見秦熠對女兒的稱呼,笑道:“祈月杖乃是蒼荻的鎮國之寶,你們被追殺得真不冤。”

“這有什麽,”寧玉瑤見母親沒有生氣,立即又得意起來,“熠哥哥還把他們蒼荻國都給炸了呢,我也給蒼荻王和國師下了毒。”

祁婧惠好笑地看著女兒,這孩子走到哪折騰到哪,差點回不來了也不知道害怕。但她不打算斥責女兒,能回來就好。

她將目光從女兒身上移開,打開下面的信件,認真翻閱起來。

祁暉瑉、方廷峪、姜奎、張彥、王涼……

一個又一個熟悉的名字映入眼簾,大宸的王爺,朝中大臣,戍邊將軍,乃至皇城的內侍,竟然都成了蒼狄埋下的釘子。

最開始看第一封信時,祁婧惠和秦柏滿腔怒火。他們難以想象,竟然有如此多的人被蒼狄收買。然而隨著一封一封信件全部看完,他們反倒冷靜了下來。

“想不到啊……”秦柏手中拿著方廷峪寫給蒼荻國師的信件,心中沈痛,“殿下,李皓僅帶了一萬兵馬,恐怕不是方廷峪的對手。”

祁婧惠頷首,她擡起頭,正欲說話,就看見自己女兒挨著秦熠坐著。

椅子對寧玉瑤來說有些高,她的雙腿懸空,輕輕晃悠著,不知道在跟秦熠嘀嘀咕咕說些什麽。那副爛漫的模樣,半點都看不出來是雁京城中的貴女。

祁婧惠本就不拘著寧玉瑤學規矩,如今瞧著女兒似乎比以往更輕松肆意。她也不在意,規矩這東西,從來都不是約束他們這些人的。只要女兒開心,其他的都不重要。

寧玉瑤餘光瞥見母親正盯著她,她連忙跳下椅子,蹭到母親身側,乖巧地問道:“娘,您看完啦?”

“嗯。”祁婧惠示意女兒坐下,轉頭問秦柏:“秦將軍有何高見?”

“秦熠之前說國師府養了許多信鴿傳遞消息,只怕宣王很快就會知道郡主已經平安回來的消息。我們必須趕快回雁京。”

祁婧惠頷首表示同意。秦柏和李皓兩名大將不在雁京,現在城中只有寧淵和梁瑯大將軍鎮守。

信件上還有兩名武將已經投靠了蒼荻,現在那些奸佞都知道瑤兒帶回了證物,很有可能會鋌而走險。

形勢十分危急,他們必須盡快回援雁京。

祁婧惠叫來門口的侍衛,問道:“劉昭現在情況如何?”

侍衛恭敬回道:“啟稟殿下,劉將軍除了四肢尚未痊愈,基本已無大礙。”

“好。”祁婧惠沈吟片刻,下令道:“秦將軍、崔沭立即率兵回京,劉昭帶人守好雲雪山脈,不得讓任何蒼狄人活著踏入大宸。瑤兒,你跟秦將軍一起回去。”

“娘,您呢?”寧玉瑤拉著母親的袖子,眼中滿是不舍。

“娘得去一趟秧州,”祁婧惠抱著寧玉瑤,輕撫女兒的頭發,“秧州極為關鍵,不得有失,娘必須親自前往,才能確保秧州安全。”

“嗯,娘您放心。”寧玉瑤乖乖點頭,“女兒會聽秦將軍的話。”

祁婧惠欣慰地點頭,看向秦柏,“秦將軍,事不宜遲,我們立即啟程。”

數萬大軍訓練有素,迅速拔營向雁京進發。

天邊一群灰色的鴿子劃過大宸陽光明媚的天空。

三日後,它們抵達雁京。

祁暉瑉緊握著手中的紙條。

他已經不能回頭了,望著下首全副武裝的私兵,沈聲道:“行動!”

私兵們一言不發,轉身離開宣王府,他們隱藏在暗處,只待時機到來便一同向皇城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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